⑥ 飘浮的云

　　有人说，一个人没有情，那是心灵的荒漠；一个人没有爱，那是心灵的干渴！情爱如十指，连心！

　　她叫彩云，博士，大学任教六年，单身。

　　那天是周末，闲得没事，在抖音上看到一则Soul的广告，信息量大，有乐趣，便下载并注册了账号，登录后发现，Soul是一款匹配交友软件。按照指引，她选择若干体现自己个性化的标签后，先后有几个跟她匹配的人来打招呼，其中一个自称李博文的人引起她的兴趣，也是博士。

　　他要加她微信，她没通过。几年前就是因为随意添加不明微信被骗过一次。他推荐一款可以单聊的“连信”APP，称安全、保密。她犹豫一下，加了。聊了二十多天，感觉彼此三观很接近，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每天早晨醒来，手机第一条信息准是他发来的，各种卡通图片亲切问候，鲜花，牛奶，鸡蛋，烤面包，各式早餐色香味美，很有情调儿。有一次，彩云感冒了，看到他外卖送来的姜汤红糖水，冒着热气，第一次听到他呼唤“老婆”的声音，全身瞬间被融化，苦口乏力的感冒症状消失大半，情感的荒漠变成了绿洲，春心荡漾。“阿博，马上过生日了，我送你件什么礼物呢？”

　　“我昨天做梦，梦见你开着全世界最豪华的跑车来接我。”他发来一个表情图。

　　“美了你，是一辆农用拖拉机吧。”

　　就这样，两人在玩笑中聊到了赚钱。阿博向她推荐了一个二维码，称这是一个活期通的投资平台，是款智力游戏，靠数据，靠规划，靠脑子赚钱，这种富有挑战性的游戏适合高学历人才玩。识别二维码进入平台网页，看到长期通和短期通，操作手法却是押大小单双。

　　“这不就是赌博嘛？！”

　　他发来一张很乖的狗狗图，旁边小窗挂着二维码，给她一长串点赞，并提示她进入短期通里面的活期通，点击客服，奥秘在里面。

　　她嫣然一笑，点击进入。

　　客服告知她需要提供自己的账号，把钱转到指定账户，并把转账截图发给客服，然后点击上分选项，输入上分数额，一元钱一分。

　　又是转账？彩云的神经被触电了一样，连续几天没下注。

　　“老公”对“老婆”的“启发”也在升温，阿博自己投入赚钱的截图，那各种款式的跑车与她共枕天涯的精致图片和视频，她心动了。

　　四月初，客服提供一个叫刘某的农业银行账户，她从自己工商银行信用卡转账1000元，充值1000分。连信阿博，边咨询边操作，当天赚了180元，而且全部返现回到了自己银行卡上。

　　她觉得这个简单刺激，跟打麻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里，她按照“老公”指导，充值金额增至5000元，赚回998元；充值1万，赚回1876元，全部顺利提现。

　　“充值越多，获得彩金的机会就越大。”阿博说。

　　充值3万，她第一次获得彩金5437元，小兴奋。可提现操作时，系统显示不能下分。客服告知，只充值不下注，直接提取彩金属于违规行为，需要再充值5万才能提现。

　　晚上跟“老公”聊天得到了“证实”。

　　第二天早晨起床，小手指一动，5万过去了。可依旧不能提现。

　　客服说这种违规操作5万也不能提现，需要充值15万。

　　她手指一动，10万过去了。可仍然不能提现。

　　客服说，系统升级了，需要再充值50万才能提现。

　　单笔这么大？3万的事惹出15万就够大的了，50万这是个什么鬼？要不要找阿博问问？但阿博说了，他之前也遇到过类似情况，有些复杂，只需按客服提供的程序走就行。再说了，这样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亏自己还是博士，以后结婚了哪来家庭地位和面子？自己卡上不是还有100万嘛。指头滑动，50万过去了。可还是不能提现。

　　客服说，需要缴纳20.0126万元的税费，而且催得急。

　　毛算一下，本金加盈利已过70万元，收税是理所当然的，果断转账。

　　一个小时左右，卡上100万还剩10万。她感觉一身轻松，没急于办理提现，起床洗漱，给自己倒了杯牛奶，一口喝下。理了理蓬松的头发，镜子里，一辆新款蓝色跑车停泊在海边，身穿白色衬衣朝她挥手的正是自己的阿博！

　　她特地申请办理了一张新的银行卡准备提现。依然被卡住了。

　　客服说，公司有规定，启用新的银行卡必须提前报备，因涉嫌违规，账号被锁定了，需再转35.0019万元。

　　有这规定吗？之前是跟客服签过一大叠协议，有阿博在，没看过。关键是钱不够了。回头一想，35万，处罚还是很严的，还精确到了19元，说明计算公式是很规范的。

　　她有些无奈，向阿博求助！

　　“老婆，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个人扛啊，这样，我转30万，剩下的钱你自己负责，没问题吧？”

　　命运共同体啊。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的最爱！

　　很快，一张转款的截图发到她手机里。

　　按照客服的提醒，这5万，她被要求转到了一张账户名为周某的卡上。银行卡的变化似乎不是她疑问的理由。可仍然不能提现。

　　客服说，必须再缴纳36万保证金才能解冻。

　　阿博让她别急，他把惠州的一套房子卖掉，30万由他来补，她只需要缴纳零头6万！

　　一周后，阿博给她发了汇款截图。那满血复活的激情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按照客服提示，她把6万元转到了一个名叫林某的账户上。依然没有引发疑问。

　　这一次，连洗面奶的钱都用上了。可还是不能提现。

　　客服埋怨她做事粗心大意，把银行卡号输错了，需要再转过去17万，否则将被永久冻结。

　　输错号码？输错号码重新输一次就行了呀！永久冻结？她有些恍惚终于有些疑问了。可明明是阿博把房子卖了帮她凑足了钱，她糊涂但阿博永远清醒的，不能再给阿博添麻烦了。

　　借钱！同学闺蜜两万三万凑齐了。可还是提不了现。

　　客服说，她已经有三次被连续冻结的记录，只能人工出款了。客服发给她两个人工出款的QQ号。几乎没有选择余地了，添加QQ后，对方却提出需要再充值30万！吓了她一跳，因为确实已经无力再承担。对方在QQ里说，不用急，可以分期付，哪天付满30万，就直接人工提现。路没堵死，但她感受到了带有威胁的压力。

　　她郁闷半天，跟自己业余做配套设计的老板商量，答应提前支付30万费用转过去。

　　这一次，她不敢轻易点击提现了，担心又会弹出一个转款要求来。

　　客服说，她和李博文两人涉嫌洗黑钱，账户已被公安机关冻结，需要再补24.3万，否则，公司将起诉她和阿博。

　　她忽然感觉全身无力，一头倒在床上，喘不过气来。她问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客服态度变得更加凶狠起来：“李博文涉嫌洗黑钱，而且帮你充值，罪上加罪。如果你再不尽快充值，不仅起诉李博文，还要给你所在单位发函，揭露你的违法犯罪行为！”她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被这最后“通牒式”的气焰给震醒了！她把所有的恨发泄在客服身上，果断报警。

　　遗憾的是，由于转款持续时间较长，公安机关失去了追赃挽损的最佳时机。当民警做完调查笔录，看着这位高等学府毕业的知识分子，这位头发枯黄有些弱不禁风的单身女性，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涌上心头。

　　“钱没了就没了吧，大不了今年多做两个项目就回来了。”她淡然一笑，然后神神秘秘地跟前台民警说：“你们公安的大数据不是厉害吗？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阿博是不是真的爱我？”

　　民警哭笑不得！

　　突然下雨了，雨点打在地上，掀起浪花裹着泥沙像激怒的刺猬。

　　小严和小刘回来了。他俩作为讲师团成员，今天正好去了彩云所在学校开展反诈宣传。热恋中的他们，做反诈视频，搞反诈宣讲，小刘现身说法，通过情景剧演绎自己从被骗到成为反诈志愿者的经历，寓教于乐。

　　“你已经识别到了这种论大小单双的投注换分的游戏就是赌博，还是被犯罪分子拉进了漩涡。”事已至此，小严对彩云说话也不客气——

　　“你是学计算机的高材生，却走进了为你量身定做的大数据犯罪圈套。你的‘博士老公’只不过是客服配套的一个马仔而已，但人家情商比你高，一束鲜花，一杯红糖水就把你逗得神魂颠倒，你像中了邪，以几何数量输出自己辛苦得来的全部收入！你的‘经典’之作，把3万投资玩成了130万的天价负债，对客服连续换多张转款卡的行为都麻木不仁，对那么多次超过自己正常收入的转款笃信不疑，使出了当年一路追赶博士文凭的一股子牛劲儿！”

　　彩云斜视这位粗鲁说话的年轻警察，沉默不言。“论人才，你是天上那朵最高的彩云；论情感，不过是被人拽在手上的小风筝，看上去很坚强很自由很美丽大方，可内心空虚，不堪一击！因为你交的朋友只是飘浮不定的云！你靠那副人工编织的骨架在硬撑颜面，虚无缥缈的罗曼史，给了你无穷的只输不赢的力量！”

　　连续不断，春雷阵阵，瓢泼大雨猛烈冲击着尘埃，露出洁白的浪花。

　　小刘温暖地陪在彩云身旁，彼此加了微信。小严送来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水，小刘转手递给彩云让她喝下。

　　沉默许久，雨停了。

　　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小刘心里想，当务之急，谁来帮她解决爱情问题！

　　（未完待续……）

　◎树金（作者系重庆市公安局南岸区分局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