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四点半了，门诊大厅候诊的病人已不多，我抽空坐在外二科门诊室的木凳上，锤了锤我因久坐而感到僵硬的腰，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喊了起来:大夫!大夫！

　　进来的是两位中年人，他们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脸色苍白的老人，一件破烂的棉袄裹着他孱弱的身子，他眉头微蹙，细细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

　　我连忙站起来，一边帮忙把老人安顿到检查床上，一边询问情况。老人呻吟着用手使劲地按住腹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经过一系列检查，我初步诊断老人患的是急性重症胰腺炎，并伴随着严重的电解质紊乱，必须马上安排住院。而此时，那两位送老人来医院的中年人却告诉我，他们并不是其家属，只是同村，这是一位孤寡老人，七十九岁高龄，唯一的儿子去世多年，有一个很懂事的孙子，但在上海工作，他们已经打电话联系了。特地嘱咐我后，二人便默默离开了。

　　给老人做了输液和胃肠减压等相关处置，因为暂时没有家属陪护，我就把他安排在护士站对面的监护病房，方便科里的医护人员随时关注情况，同时我也把老人的家庭和身体情况向值班人员作了详细交代，还特意拜托隔壁病床的家属多关照一些。离开病房时，躺着的老人扯了扯我的白大褂，声音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大夫！”我知道，因为腹胀腹痛，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查房，老人的病床旁多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正用棉签小心翼翼地压着老人刚抽完血的针眼，他关切地问着：“爷爷疼不疼？”床头柜上放着给老人刚买的住院用品。从医十多年来，也见惯了太多的人情冷暖，然而此刻，“爷爷疼不疼”简单的几个字，一下子让我心里不是滋味，鼻子瞬间酸酸的。

　　查完房，年轻人又来到我的办公室了解病情。他是连夜坐飞机从上海赶回来的，憔悴的面容下掩着浓浓的疲惫感。我向他介绍完老人的病情，他在病历上签了字，还很客气地给我说了一通感激的话，说是我给了老人太多的关心。

　　下午，经过病区楼道，我又瞥见他在病房里细心地给老人擦洗身体，还给老人换了新的内衣裤。农村留守的孤寡老人，受限于生活习惯和卫生条件，再加上年龄导致的前列腺增生，身上的味道都会令人感到刺鼻。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大城市有着体面的工作，能对自己农村的爷爷做到如此无微不至，着实令人感动，我的心里又平添许多感慨。

　　时隔一日，我的夜班。大概凌晨三点，处理完一个疼痛的术后病人情况，我走在静悄悄的病房走廊，享受着深夜病区里难得的片刻安宁。几乎所有病房的灯都灭了，只有老人病房里的灯亮着，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老人因为胃不舒服无法入眠，这会还半靠在病床上，孙子一手轻轻地拍着老人的背，哄孩子似地安慰着他，另一只手帮老人做着胃部按摩。我问：“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叫我呢？”年轻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每天都那么辛苦，大半夜我想你可能刚睡着，也不忍心打扰。”

　　言语里满满的真诚……

　　从病房出来，我躺在值班室的床上，久久不能平静。一个素不相识的病人家属，能如此信任体谅我，令我实在感动！医者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来自患者及家属的信任与认可，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用心对待自己的病人。

　　从医十多年来，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琐碎和忙碌中，我不停地接收新病人、不停地查房写病历、沟通解释，又不停地办理出院……然而，枯燥的工作之余，只要能得到一声感谢，一个笑脸，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而正是这样一句句真诚的感激和理解，让我十多年来，无怨无悔，在这条医者的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走着……

　　◎ 刘卫东（作者单位：甘肃省秦安县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