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 卓

　　早上醒来，我发现一只蝉仰躺在阳台上。难道它不慎撞了“南墙”晕过去了？或是白天叫累了，以如此销魂的姿势养精蓄锐？

　　我轻轻提起它的尾巴，它触电一般猛然醒来，扇动着强劲的翅膀，尖锐的鸣叫撕破了宁静的清晨。生怕它挣断了尾巴，我赶紧把它放了，目送它呼啸而去。

　　盛夏，在奏出天籁之音的乐队里，蝉是领唱。这个领唱的头衔，背后付出了莫大的坚韧——它在地里要蛰伏数年，甚至十多年，而在地面上的高光时刻，只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它的高音持久、尖锐而高亢，其他虫鸟的鸣叫便显得浮皮潦草。这个力压群芳的声学专家，功力源自在地下长期的养精蓄锐，而后一鸣惊人！

　　蝉的幼虫生活在土里，靠吸食植物根部汁液为生。它在土里要待3年、5年，甚至10多年，这些数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质数。生物学家认为，因为质数的因数很少，在钻出泥土时可以避免和别的蝉类一起“出世”争夺领土、食物。

　　将要羽化时，它们于黄昏及夜间钻出、爬到树上，然后抓紧树皮，花一个小时的时间金蝉脱壳。在这期间，如果遭遇天敌的惊吓或自身操作不当，它可能会在最后的短暂时光里难以“趾高气扬”地鸣叫或欢快地繁殖。

　　蝉蜕紧紧抱着树干或树枝，却可以轻轻拿下。它是蝉的标本，更是乡愁的标本。每每看到蝉或蝉蜕，不由想到自己的故乡。不论你走到哪里，走得多远、走得多久，我们对故乡的牵挂化作乡愁，也如那个紧紧抱着的姿势，牵挂着故乡的院子、水井、栅栏、树木，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极具穿透力的蝉鸣。

　　寂寥的乡村，因为有了蝉鸣，显得更有生机。它是大自然的闹钟，强劲地鼓胀着时空之帆，让一年四季的轮回滚滚而来，在繁茂的岁月深处留下绝响。

　　蝉蜕容易见到，蝉却不易见到——常常只闻其声，不见其身。它有3个单眼，视力相当好，如有天敌靠近，它立即屏声静气或呼啸而去。

　　蝉鸣，是乡村盛夏的“主旋律”，也是“懒汉”的闹钟。在闹市区，人声鼎沸、机器轰鸣处，它被“格式化”为背景音乐。而在城市的静谧之地，它与在乡野无异，一波一波的鸣叫婉转动听、高潮迭起，依然具有穿透力。

　　蝉的“聒噪”，是否扰乱人心，得因人而异——你心情好时，它就是高亢的背景音乐；你失意时，它就是让人心烦意乱的噪音；你心平气和时，它就是大自然的悦耳乐曲，为你驱赶挥之即去的寂寞——闹中取静。

　　心静自然凉，唯有清心静气才能屏蔽噪音。孩童时，我百思不得其解，蝉为何要不知疲倦地鸣叫？它吃什么？何来这么大的能量？昆虫学家观察，它靠吸食树汁为生，雄蝉鸣叫是为了吸引异性。

　　万物恣意生长的夏天，蝉每叫一声，生命就缩短一寸，是为绝唱！不过，世间哪一种生命，又不是向死而生？不同的是，生命的长短与厚薄。

　　它的鸣叫就是恣意张扬的情歌，整日在朋友圈刷屏，就是为了收获美好的爱情。在我有限的认知里，蝉那绵长而持久的鸣叫非常罕见。

　　在林间或竹下漫步，你会发现蝉并不是一直激昂高歌。多只蝉鸣叫时，是合唱团的集合声。交配前的求偶声，那是欢快的变奏。被捉住或受惊飞走时，它会发出粗厉的声音。音调的快速切换，来自于雄蝉以每秒上百次的高频率，不断地震动着位于腹部的两片鼓状膜，其响亮的声音就是在向雌蝉发送导航定位。

　　北美洲有一种穴居十七年才能化羽而出的蝉，它爬上树枝蜕皮，然后发出欢乐喧闹的叫声，直到与雌蝉交配。科学家解释，蝉的这种奇特生活方式，为的是避免天敌的侵害并安全延续种群。雄蝉交配后即死去，雌蝉亦于产卵后死去。十七年蝉，这是迄今发现在地里蛰伏时间最长的蝉，17年，这是一个多么漫长而隐秘的生命周期——妥妥的厚积薄发！

　　在地下生存多年，到地面上来举行“婚礼”，这是蝉们最激情浪漫的短暂时光，也是食虫类动物的快乐时光——不过，没有飞行功能，要吃到蝉这道美味，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蝉蜕富含甲壳素、蛋白质、氨基酸、有机酸等，常用于治疗外感风热、咳嗽音哑、咽喉肿痛等疾病。孩童时，冒着被蚊虫叮咬、荆棘划伤的风险，我们也要争着捡拾蝉蜕——这是一味极好的中药，可以卖给老中医挣学费钱的。

　　蝉和蚯蚓、蚱蜢、蚂蚁、豆虫、蚕蛹等昆虫一样，是高蛋白食物，天然的营养品。《礼记》中有食蝉的记载，不过它只是君王贵族筵席上的佳馔。

　　蝉，是大自然的神作之物。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唐代诗人李商隐、虞世南写有同题诗《蝉》，诗人借蝉栖高饮露的个性来表现自己高洁的品格，可谓借物咏怀的典范之作。朝饮甘露，夏生秋亡。蝉，立身高洁、能够脱胎换骨，是生命升华的象征。

　　蝉，生命的绝唱。

　　（作者单位：渝北区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