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子清

自从爱上散步后，每天黎明时分，我就会邀约三五好友，在灯影交错的街道行走，用脚步触摸城市的脉搏。

我生活的城市位于成渝中部，属典型的浅丘地貌，坝地众多，视野开阔，真有一点坦荡如砥的感觉。穿插其间的各类公园、广场，草木葱茏，花香袭人，皆是闲时行走的好去处。更难能可贵的是一条涪江穿城而过、蜿蜒流转，给足了秀丽、灵性、活力。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为解决缺电难题，小城里六万多人集结起来，参照部队分团、营、连、排、班严格管理，历时三年之久，依靠肩挑背扛，挖出一条长15公里的河道引水发电。这气吞山河的惊人壮举，造就了全国第二、西南最长人工运河。运河与涪江并行，堤坝上树木蓊郁，堤坝旁菜蔬繁茂，更是散步的绝佳之地。

春夏时节，天刚微亮，沿着运河快步行走，拔节的楼房、高耸的桥梁、舒缓的岸线、清澈的河水渐次进入视线，耳朵里涌动着勤奋的鸟鸣，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城市当年热火朝天的建设场景来。在那如火年代，尽管条件艰苦、物质匮乏，但凭着一股浩荡的拼劲，小城人书写了人间奇迹，留下了“自力更生、团结协作、敢创第一”的精神丰碑，烛照天地，昭启后人。当沙漏岁月、翻转光阴，那些集结号、呐喊声仿佛并未远去，那些人与事、光与影依旧鲜活如初，我听见一种蓬勃、奋发、激进、向上的声音，清晰地从脚底传来，传进我的肌肤、骨骼、血液、灵魂，给人饱满力量，催人奋勇向前。到了秋冬时分，清晨的城市常常笼罩在薄雾之中，亦虚亦实，亦真亦幻，行进的脚步犹如叩门敲窗，轻声唤醒沉睡，车辆陆续启动起来，行人逐渐稠密起来，城市开始焕发出一天的鲜活生机，足底的律动激越而抖擞。

出差去外地，我最喜欢用脚步切入城市，真切感知一个地方的历史与现实、宏阔与细致、粗犷与温润。

阳春三月到陶都江苏宜兴，尽管旅途疲累，我仍然坚持起了个大早，仿佛由早春的气息导航，我轻快的步子穿过街市，十多分钟就来到城南河畔，一个小巧玲珑的滨河公园瞬间吸引了我。信步徜徉，只见河面宽阔、河水洁净，两岸香樟挺立、垂柳掩映，楼房错落有致，桥梁疏密有度。在字典里，有一个专为宜兴所造的汉字——氿，指的是小于湖泊而大于池塘的水面，东氿、团氿和西氿像极了三面硕大无比的镜子，精巧地镶嵌在宜兴城区，赋予了她江南水乡独特的气质与韵味。“买田阳羡吾将老，从初只为溪山好。”东坡先生一首《菩萨蛮·阳羡作》道出了诗意与风情，传递了神往与眷恋。阳羡就是古时的宜兴。千年之后，当我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温和、雅致、恬适由足底传遍全身，不知不觉就生出东坡先生“有书仍懒著。水调歌归去”的情愫来。

四月去北京，在网上搜索得知入住的酒店附近有一个公园，因修建过程中成千上万的少先队员参加了义务劳动，命名为“红领巾公园”，光听名字就很别致。第二日早早起床，穿过马路前行几百米，就到了目的地。进入园中，方才发觉不虚此行，这个占地四十公顷的大乐园，水面居然接近一半，满眼碧波荡漾，水岸绿草如茵，一棵棵高大的白杨、银杏、雪松巧妙布阵其间，此时海棠开得正盛，带动园内其它花种竞相绽放，那真叫一个姹紫嫣红。虽然时间尚早，但已游人如织，且大多数是晨起锻炼的，他们中有的快跑、有的慢行、有的练太极、有的打乒乓，完完全全地展露着国际化大都市的健康、活泼、时尚。

初夏六月，我们一行人前往厦门大学学习。这座由爱国华侨陈嘉庚先生创办的著名学府，位于东海之滨、鹭岛之南，海天馈赠、风光旖旎，号称“中国最美大学”。每日漫步校园，感受温煦的海风，领略独特的人文，追味流逝的青春，绝对是赏心悦目的事情。特别是上弦场边、芙蓉湖畔一幢幢悠久而优美的建筑更为引人注目，这些建筑将闽南屋顶与西式屋身巧妙结合，被人们形象地称为“穿西装戴斗笠”，完全出自嘉庚先生的心血与智慧。在众多建筑楼群中，我尤其对两幢楼印象深刻，一幢叫“囊萤楼”，一幢叫“映雪楼”。楼名取自典故“囊萤映雪”，讲的是贫寒书生惜时借物、刻苦读书的故事。嘉庚先生以此命名建楼，足见其用心良苦，寄托着对万千学子的教诲与期待，梅浸寒霜、经年苦读，方能收获知识、成就学问。大学之大，不仅在于大楼，而且在于大师，更深层次的，我认为在于大道大义。

转眼到了国庆节，因拗不过女儿外出游玩的请求，一家人舟车劳顿赶往上海迪士尼度假区。在我们住的民宿旁，居然保留着大片大片的稻田，而且规规整整地种着稻谷，绿油油的水稻抽出健壮的稻穗，在阳光的照耀下，在微风的轻拂中，真如千重浪滚，丰收格外喜人。田野间阡陌纵横，其中绝大多数都能将人轻易带进乡愁的深处。那天，当我畅快地穿行在田埂之上，望着远处的高楼、厂房，不禁为上海这座城市的包容与博大而深深折服。

脚走出路，路指引脚。多年下来，我乐此不疲地用脚步打量着城市。这种打量不是浮光掠影式的，而是一种沉潜与融入，如同另辟蹊径，让我更透彻地看见城市的内核，更深切地感受城市的品位，更贴近地跟上城市的步伐。

我想，我会坚持走下去，而且会仔细聆听脚步转达的声音。

　　（作者单位：重庆市潼南区人民政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