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一转眼，我们分别都十年了。您，在那边还好吧？您是带着心事走的，我知道。

您走的那天是农历2009年5月15日，新历7月7日。在此之前我的人生中，7月7日曾是您给予我鼓励的重要日子，那些年，7月7日是高考首日，我经历了两次失败的高考，第三次终于成功了，这三次您都为我加油，给予我爱的叮咛与鼓励，使我受益至今。父亲，再过几天就是您的祭日了，我写下的这封信，将连同那篇保存了十年的《悼父亲》祭文一起“寄”给您。

十年前，送别您的早晨，我满含热泪、满腔哀怨宣读了赶写的祭文：“南山含悲，长江呜咽；痛别慈父，泪水涟涟。忠诚待人，德高为范；勤俭立身，交口称赞。三尺讲台，三十余载；下自成蹊，桃李不言……严师慈父，多多担待；来世结缘，永远相伴。”文短意虽长，但对您潜移默化给我们的好品质并没能完全概括，更遗憾的是，祭文里没有提到您的心事。

父亲啊，请原谅！儿是真的不知道您的心事。从发现肺癌，即已转移，不过一月，您匆匆离去。其时，儿刚竞聘到一个新单位，陪伴很少，但您很理解，即使来看您，简单交流后就催促我赶紧去忙自己的事。您走的前两三天，精神已恍惚，听母亲说，您曾长叹“划不来”，显然有很重的心事。可我们还没来得及问，您就丢下我们走了。

父亲，您是一个十分内向的人，总是把痛苦和心事自己扛，一辈子都是那样：怕给人添麻烦，不愿让人分担。或许，到了最后您是想说说的，却没来得及。您是在医院的检查台上突然走的，胪内肿瘤瞬间压迫了中枢神经。任凭我的“坚持住啊，爸”不断地呼喊，任凭弟弟如何紧攥您的双手，依然猝不及防，您竟走得那么快。您没有留下半个字，走得干脆、彻底。这还是您一贯不给人添麻烦的作风么？可我们是您的儿孙，您的家人呀？还没来得及报答一二，您叫我们心何以安啊？

勤俭节约是您一辈子的品性。生这么重的病，您却只住了一天的医院，就要求回家，说住不惯不喜欢医院的味道。其实我们明白，您是怕花钱。我是知道您病情的，尊重您的意愿。不过，我却要感谢这一天！因为，我终于也为您洗了一次澡。小时候，您在家或带我去田间水塘，为我搓过多少次背、洗过多少次澡啊？而我却只还了您这一次……后来听人说，有的老人有在离开人世前，希望后人能为他洗三次澡，父亲啊，您也是这样想的吗？您还有些什么心事呢？

您担心疼爱的孙女还没长大，怕她的学习会受到影响，从小都是您在经管她，您怕我们管教不好？您担心以后母亲孤单，我们不能很好地陪伴她？您是不是想回到教了一辈子书的学校，去摸一摸黑板是否光滑？去回忆那些调皮的学生，毕业时听他们恭恭敬敬地说:“谢谢胡老师，再见”?

您的身后事，是否如一些老人所想——叶落归根，回到祖辈们的身旁？有好几年都没回老家了，您是不是担心老家好些年没人住的房子，经不了风吹雨打，想去添砖加瓦？您是不是担心院子里的果树没人浇水施肥，干枯坏死了？那些都是您亲手搬运、栽种的，那可是我们的家业啊。

您不止是担心吧？我知道，您还是有遗憾的。

晕车的母亲有高血压不能坐飞机，为了顾及她，您一辈子也没坐过飞机，也几乎没有旅游过，任凭我们如何动员，您虽向往最后还是摇头拒绝了。您的同辈兄弟姊妹已四代同堂，而您的孙辈还在求学成长，这也是您的遗憾吧？

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您却因病享受不到，我们没有告诉您病因，但您很配合，把抽了几十年的烟都戒了，还是没能抗住病魔的侵袭。您才68岁，走得太早，太早，我们又何曾不遗憾呢……

父亲，我们来与您说说话——

这十年，我们大家庭各方面比较顺利，请您放心；身体不是太好的妈妈坚强挺过来了，我们会继续尽力孝敬好她、照顾好她，请您放心；您和母亲一手带大并培养的小孙女已长成大姑娘，是高二的学生了，正努力学习绘画，积极备战高考；您最挂念的孙子已经参加工作，并已结婚成家；您是老师，您在教育好学生、赢得赞誉的同时，也注重教育我们，要自立自强，如今您的孙子、孙女都超过了他们的父母亲，这基本实现了您“一代比一代强”的愿望，请放心吧！

父亲啊，不好意思，还是想麻烦您，一如既往，呵护和保佑好我们这一家子吧，给您跪拜磕头了。

永远想念您的儿子 胡雁冰

2019年6月13日

（作者单位：南岸区政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