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君子兰开花了。距离上次开花，过去了整整十年。

　　那时，我爸我妈尚健在。跟多数乡下老人一样，他们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坚持住在老家。虽然都是挨边八十的人，好在身体还算硬朗，我们也就随了他们，尊重父母的选择，是对父母最大的尊重。那年，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父母终于同意不再养猪，这样他们就有机会出来走走，而不用担心家里的猪。

　　春节过后，我请父母到我家小住，他们答应了，并且还把我姑姑也请来了。我想这样也好，多个伴他们会开心些。事实上，他们确实玩得很开心，白天我们上班，他们三人在家，自己弄吃的，没事就下楼散步，很自在。

　　一个周末，我和妻子带女儿去南山玩。回来时，车站有人卖君子兰，白色的花盆，碧绿的叶片，橘红的花朵，很惹眼。我们都很喜欢，就买了一盆。回到家，母亲看了也非常喜欢，说这花儿开得乖，喜庆。我把君子兰摆在阳台上，母亲一到阳台，总免不了要赞美几句。

　　母亲爱花。小时候，我家地坝边有块不大的空地，我和两位姐姐便开辟出来做了花园，在里面种上指甲花、一串红、美人蕉、夜来香，都是些普通的花儿，但开得很热闹。为了防止鸡进去捣乱，我们想用竹子在边上围个栅栏，可我们不会划竹子，就去求母亲帮忙。她居然同意了。她不光为我们划好竹子，还指点我们扎了个结实的栅栏，让花园免遭鸡害。我们上学以后，她还为花园浇水，其他农家的院子外，要么种葱蒜芫荽，要么搭南瓜架丝瓜架，一寸地都舍不得浪费。只有母亲舍得拿块地让我们“糟蹋”。在母亲的支持下，我们把那个小花园打理得非常漂亮，花的品种也越来越多，从春到秋，花事不断，为我家增色不少。

　　看母亲那样喜欢君子兰，我想着等君子兰分蘖后，就分一株回老家种，让母亲有机会天天看君子兰。为了使君子兰更好成长，我特地换了个大大的土陶花盆，去野外弄回肥沃的泥土。

　　没想到，那年底母亲的脑子开始出问题，父亲无力照顾她，纵使有千万个不情愿，他们也得进城随儿女们居住。最初，母亲的情况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跟常人无异。在我家，她争着煮饭洗碗。她攒下淘米水，发酵后用来淋花。她特别喜欢那盆君子兰，每次都要多淋它一些淘米水。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我以为，君子兰会开得比头年更好。可是，第二年君子兰没有开花，第三年君子兰也没有开花。一年又一年，它心安理得接受母亲的照料，似乎忘记了开花这回事。

　　为了女儿上学，我们搬了一次家。新家没有阳台，只有两个窗台可以摆放花盆，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反正也不开花的君子兰扔了。母亲舍不得，让我不要急，等几年它会开的。就这样，我还是把它搬到了新家。母亲的病情日益严重，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我浇花，她跟在我身后，看到君子兰，她说这草绿油油的，长得好。其实，在我心里，君子兰确实就是一窝草。不开花，就不配这么高雅的名字。

　　一晃就是十年。姑姑和父亲先后走了。去年，母亲也走了。君子兰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我已不再奢望它开花。

　　今年春天的一个清晨，我去阳台取东西，不经意间瞥见君子兰，感觉有些异样。我俯下身子，凑近了，果然在对生的叶片中间，看到了花蕾的模样！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家的君子兰，要开花了！等花蕾全部冒出来，我看清楚有十朵。一年一朵，十年的欠债悉数补上。

　　经过月余的漫长等待，君子兰开花了，碧绿的叶片，橘红的花朵，真好看。“这花儿开得乖，喜庆”，我想起了母亲对君子兰的夸赞。

　　只是，这样漂亮的花儿，母亲再也看不到了。

　　（作者单位：重庆市巴南区征地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