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金泽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是一首七言抒情律诗。此诗是刘禹锡因被贬巴楚二十三年后奉召返回洛阳，途经扬州，与从苏州返回洛阳的白居易相逢时，席上白居易赠诗一首，刘禹锡以此诗回赠。

　　先读白居易的赠诗《醉赠刘二十八使君》：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两人同朝为官，诗才齐名，偶遇相逢，惺惺相惜；酒逢知己，千杯不多，推杯换盏，不觉酒酣。斟上的是酒，添加的是情。尽兴处，两人甚至用竹筷敲击盘子取乐，妥妥一对真兄弟。哎！可惜你诗才高超，堪称国手，也因命运不济，未得重用，反因才高被弃受贬。你看看，满朝文武，哪个不风光，唯独你被长期流放边陲；满朝文武哪个没有加官晋爵，唯独你被冷落他乡。人生不过百年，二十三年何其太长！同是天涯沦落人，白居易亦有旷古诗才，却也屡遭贬谪，甚至谪至江州司马、忠州刺史。他乡遇故知，不免感慨良多。诗中，有两人偶遇相逢的惊喜；酒逢知己的千杯不醉、醉也不归的喜悦；有对知己德才的由衷钦佩，虽被流放二十三年，但对家国情怀仍痴心不改；有诗人对友人怀才不遇、命途多舛的同情。既是对友人遭遇的同情，也恰是诗人自己命运的写照。相同的境遇，自然感同身受，引发共鸣；有诗人对朝廷用人不公、贤侫不分、政治昏暗的抨击，表明作者心忧天下的济世情怀。全诗由叙事到抒情，娓娓道来。道不尽世事沧桑，但却写尽了人间真情和人生忠义。

　　回到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这是刘禹锡的回赠诗，酬答白居易的《醉赠刘二十八使君》。哥俩的确是情投意合，以诗为媒，以诗传情，以诗结义，足以说明他俩诗才比肩，难怪被后世人称为“刘白”。被贬谪至巴山楚水，凄风苦雨之地二十三年，无人问津，凄凉无比。二十三年，从青丝到白发，恍若隔世。在这漫长的二十三年里，诗人无时无刻不想念那些老朋友，怀念那些逝去的故人。挚友相逢，诗人按捺住心底的幽愤，反倒劝慰故友：不要为我悲伤，应该高兴，你看，现在千帆竞发，万木逢春，一切欣欣向荣。其实当时正值冬天，天气严寒，但诗人心有春天，心向阳光，不计个人得失，把对个人几十年的不公轻描淡写，将豁达乐观的心胸，博大高远的格局，矢志不渝的家国情怀，坚守不变的报国初心跃然纸上。这就是中国文人的风骨，中华民族的气节，也正是我们需要赓续传承的文化信仰和文化之魂。没有怒骂感伤，只有柔和平静。这是需要何等的人生境界？今天，你能为我摆酒设宴，赋诗劝慰，我已非常高兴，就暂且让这杯中酒，成为激励我们前行的力量吧。对大诗人，酒可成诗，酒还可励人。这就是不同凡响之处。凡人借酒浇愁，而诗人以酒消怨，以诗明志。诗人的伟大，不仅在于，对二十三年的委屈一笑了之，还在于委屈之后依然保持乐观向上的胸襟。这就是全诗的精妙之处，能让人思想安静，精神振奋，闪耀着人性的光芒。此诗堪称千古名篇，就在于此。

　　回读通篇，叙述自然，抒情轻松，取小谋大。诗人畅快淋漓地讲述自己不公的过去，却仿佛是对他人凄苦命运的申告。诗人心胸宽广，格局高远，心忧天下之情可见一斑。全诗语句优美，不疾不徐。用典两处，怀旧恋故，达情之深。语言朴实，但句句经典，每一句都是千古佳句。特别是劲联尾联，意味绵长，让人耳目一新，思想开悟，获得向上向善之强大力量。

　　掩卷而思，惭愧之极。论诗才，能与诗人相比否？论格局，能与诗人相比否？论境遇，能与诗人相比否？论胸怀，能与诗人相比否？什么都无法与之相比，为何你还在嗟叹感伤？

　　（作者单位；涪陵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