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诗人题咏三峡

时间: 2018-07-03 来源: 重庆法制报 编辑: 万 先觉 阅读量:9088

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经济空前繁荣,国力异常强大,社会危机虽然在潜滋暗长,却历来被称作盛世。诗歌也承前启后,群星闪耀,奇峰突起,发展到了中华诗歌的鼎盛时期。当时还是蛮荒僻壤的巴渝地区,延续齐梁业已形成的势头,以三峡为中心,进一步地吸引着骚人墨客为之放歌,同样堪称盛况空前。

唐代的夔州,设置有都督府,地位高过沿江以上的万、忠、涪、渝等州。张说的《下江向夔州》一诗,乃是历代写夔州的第一首诗。他比李白年长34岁,历中宗、睿宗、玄宗三朝,官至宰相,封燕国公,以擅长文辞著称朝野。曾两度入蜀,故有这首诗。诗为五律:“天明江雾歇,洲浦棹歌来。绿水逶迤去,青山相向开。城临蜀帝寺,云接楚王台。旧识巫山上,游子共徘徊。”看得出,他是在云开雾散后的棹歌声里乘船向夔州、巫山行进的。“蜀帝寺”指供祀公孙述的白帝庙,在白帝山上,由“城临”点出正经过夔州。“楚王台”指楚襄王梦会神女的阳台,“云接”表明将去未到。算不得精品,但确有情致。

年长李白23岁的张九龄,在玄宗朝也曾出将入相,后遭李林甫陷害被贬为荆州长史。其为人端方正直,《感遇》诗颇有陈子昂遗风,但又有创新,形成了清丽淡雅、诗味醇美的格调。在屈任荆州长史期间,他出游巫山,写出了一首《巫山高》:“巫山与天近,烟景常清荧。此中楚王梦,梦得神女灵。神女去已久,白云空冥冥。唯有巴猿啸,哀音不可听。”内容和形式没有脱出齐梁《巫山高》的老套路,然而不变中有变,他融入了个人的际遇感慨。“神女去已久,白云空冥冥”,曾经的神女故事消逝了,只剩白云空自飘荡,白云苍狗古今若一,任何人都规避不了。“唯有巴猿啸,哀音不可听”,与其说是为神女伤悼,不如说是替自己抒怀。

年长李白12岁的孟浩然,入仕可是不得意,40岁去长安应进士试,只落得一个不第而归,张九龄任荆州长史时才将他招入幕府。但这样也好,长期的故乡隐居和外地游历,反而成就了他与王维并辔,成为山水田园诗派的卓越代表。他的五言古诗《入峡寄弟》写道:“吾昔与尔辈,读书常闭门。未尝冒湍险,岂顾垂堂言?自此历江湖,辛勤难具论。往来行旅弊,开凿禹功存。壁立千峰峻,潈流万壑奔。我来凡几宿,无夕不闻猿。浦上思归恋,舟中失梦魂。泪沾明月峡,心断鶺鴒原。离阔心难聚,秋深露已繁。因君下南楚,书此寄乡园。”前四句起于往昔的追忆,中八句铺陈峡中行旅的观感奇崛和跋涉艰难,后八句结到兄弟远离的思念上,叙事、写景无不依从思弟之情。其中的“鶺鴒”本为鸟名,常喻指兄弟;“泪沾”和“心断”活显出了兄弟情之深。

被誉称为“七绝圣手”和“诗家天子”的王昌龄,只比李白年长3岁,毕其一生似乎未曾到过三峡。但他晚年被贬为龙标(今湖南黔阳县)尉,任所距三峡不算远。在那里,他送别一位友人,写过七绝《卢溪送别》:“武陵溪口驻扁舟, 溪水随君向北流。行到荆门上三峡, 莫将孤月对猿愁。”起句的“武陵”指武陵郡,郡治在今湖南常德市。武陵自古有五溪,即雄溪、樠溪、酉溪、沅溪、卢溪,卢溪为沅江支流之一,北流注入洞庭湖。不说君随溪水向北流,而说“溪水随君向北流”,主客颠倒,新奇自然。“行到”句似指“北流”路线,但“莫将”句收出豹尾,将三峡中最令行旅生愁的“孤月”“猿愁”两大特征合而为一,殷切慰勉的衷情便呼之欲出了。

还有高适,他比李白小一岁,与岑参同为边塞诗的领军人物。他虽然也没有身临三峡,但在长安时作的七律《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却透露出对三峡并不陌生。其颔联“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的上句,分明化用了《女儿子》“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声泪沾衣”和《渔者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悲凉意境,从而表达出对李少府贬往峡中的深切同情。而颈联“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的下句,则用夔州白帝城的古木萧疏,想象李少府的“谪居”环境,依依惜别意尽在方寸中。结句“暂时分手莫踌躇”,有宽解也有勗勉,终究不及这两联语情真意挚。

五位盛唐诗坛的名家乃至大家题咏三峡,无疑给三峡诗歌长廊颇为增光添彩。但这仅是表层意义,如果溯源循流再往深层看,他们的加入还标志着一种里程碑似的诗史递进,那就是主题取向已从巫山先及于峡江再及于夔州,揭开了山、水、城三位一体的第一乐章。尽管“夔州诗”的专名和共名确立,尚有待于后来者杜甫,但巫山诗、三峡诗和夔州诗,从兹结成三维奇观,妙曼古今,已然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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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诗人题咏三峡

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经济空前繁荣,国力异常强大,社会危机虽然在潜滋暗长,却历来被称作盛世。诗歌也承前启后,群星闪耀,奇峰突起,发展到了中华诗歌的鼎盛时期。当时还是蛮荒僻壤的巴渝地区,延续齐梁业已形成的势头,以三峡为中心,进一步地吸引着骚人墨客为之放歌,同样堪称盛况空前。

唐代的夔州,设置有都督府,地位高过沿江以上的万、忠、涪、渝等州。张说的《下江向夔州》一诗,乃是历代写夔州的第一首诗。他比李白年长34岁,历中宗、睿宗、玄宗三朝,官至宰相,封燕国公,以擅长文辞著称朝野。曾两度入蜀,故有这首诗。诗为五律:“天明江雾歇,洲浦棹歌来。绿水逶迤去,青山相向开。城临蜀帝寺,云接楚王台。旧识巫山上,游子共徘徊。”看得出,他是在云开雾散后的棹歌声里乘船向夔州、巫山行进的。“蜀帝寺”指供祀公孙述的白帝庙,在白帝山上,由“城临”点出正经过夔州。“楚王台”指楚襄王梦会神女的阳台,“云接”表明将去未到。算不得精品,但确有情致。

年长李白23岁的张九龄,在玄宗朝也曾出将入相,后遭李林甫陷害被贬为荆州长史。其为人端方正直,《感遇》诗颇有陈子昂遗风,但又有创新,形成了清丽淡雅、诗味醇美的格调。在屈任荆州长史期间,他出游巫山,写出了一首《巫山高》:“巫山与天近,烟景常清荧。此中楚王梦,梦得神女灵。神女去已久,白云空冥冥。唯有巴猿啸,哀音不可听。”内容和形式没有脱出齐梁《巫山高》的老套路,然而不变中有变,他融入了个人的际遇感慨。“神女去已久,白云空冥冥”,曾经的神女故事消逝了,只剩白云空自飘荡,白云苍狗古今若一,任何人都规避不了。“唯有巴猿啸,哀音不可听”,与其说是为神女伤悼,不如说是替自己抒怀。

年长李白12岁的孟浩然,入仕可是不得意,40岁去长安应进士试,只落得一个不第而归,张九龄任荆州长史时才将他招入幕府。但这样也好,长期的故乡隐居和外地游历,反而成就了他与王维并辔,成为山水田园诗派的卓越代表。他的五言古诗《入峡寄弟》写道:“吾昔与尔辈,读书常闭门。未尝冒湍险,岂顾垂堂言?自此历江湖,辛勤难具论。往来行旅弊,开凿禹功存。壁立千峰峻,潈流万壑奔。我来凡几宿,无夕不闻猿。浦上思归恋,舟中失梦魂。泪沾明月峡,心断鶺鴒原。离阔心难聚,秋深露已繁。因君下南楚,书此寄乡园。”前四句起于往昔的追忆,中八句铺陈峡中行旅的观感奇崛和跋涉艰难,后八句结到兄弟远离的思念上,叙事、写景无不依从思弟之情。其中的“鶺鴒”本为鸟名,常喻指兄弟;“泪沾”和“心断”活显出了兄弟情之深。

被誉称为“七绝圣手”和“诗家天子”的王昌龄,只比李白年长3岁,毕其一生似乎未曾到过三峡。但他晚年被贬为龙标(今湖南黔阳县)尉,任所距三峡不算远。在那里,他送别一位友人,写过七绝《卢溪送别》:“武陵溪口驻扁舟, 溪水随君向北流。行到荆门上三峡, 莫将孤月对猿愁。”起句的“武陵”指武陵郡,郡治在今湖南常德市。武陵自古有五溪,即雄溪、樠溪、酉溪、沅溪、卢溪,卢溪为沅江支流之一,北流注入洞庭湖。不说君随溪水向北流,而说“溪水随君向北流”,主客颠倒,新奇自然。“行到”句似指“北流”路线,但“莫将”句收出豹尾,将三峡中最令行旅生愁的“孤月”“猿愁”两大特征合而为一,殷切慰勉的衷情便呼之欲出了。

还有高适,他比李白小一岁,与岑参同为边塞诗的领军人物。他虽然也没有身临三峡,但在长安时作的七律《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却透露出对三峡并不陌生。其颔联“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的上句,分明化用了《女儿子》“巴东三峡猿鸣悲,猿鸣三声泪沾衣”和《渔者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的悲凉意境,从而表达出对李少府贬往峡中的深切同情。而颈联“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的下句,则用夔州白帝城的古木萧疏,想象李少府的“谪居”环境,依依惜别意尽在方寸中。结句“暂时分手莫踌躇”,有宽解也有勗勉,终究不及这两联语情真意挚。

五位盛唐诗坛的名家乃至大家题咏三峡,无疑给三峡诗歌长廊颇为增光添彩。但这仅是表层意义,如果溯源循流再往深层看,他们的加入还标志着一种里程碑似的诗史递进,那就是主题取向已从巫山先及于峡江再及于夔州,揭开了山、水、城三位一体的第一乐章。尽管“夔州诗”的专名和共名确立,尚有待于后来者杜甫,但巫山诗、三峡诗和夔州诗,从兹结成三维奇观,妙曼古今,已然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