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湖北，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想到“鱼米之乡”这四个字。没错，九省通衢的这方山水，稳稳当当地坐在华夏中央，其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享有这一称号当之无愧。而就在此次湖北遭遇疫情之际，另外四个字也会经常跃入我的脑际，那就是“诗意湖北”。

　　天下闻名的荆楚大地是屈原的故乡，在中国历史上，因为有了屈原才有了中国诗人的称谓。遥想两千三百多年前，头戴荆冠的屈子先生，仰望苍天，俯首荆楚泽畔，悲怆行吟，为我们留下的雅赋雄文，至今仍让我们感慨不已，我想，“鱼米之乡”再加上“诗意湖北”，才应该是这片土地最完整的形象。

　　湖北与我家多少有些关系的。当年我父亲离开家乡重庆外出闯荡，首选之地就是湖北宜昌。他外出闯荡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混得有模有样，能够娶上我的母亲。湖北宜昌待我父亲不薄，他从小本经营开始，一两年功夫就把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开设的“德丰”商号很快就在宜昌扎稳足跟。父母亲把结婚地点选在宜昌，他们的大女儿也诞生在宜昌，他们生前曾多次告诉我，在宜昌的日子是他们一生最幸福的日子。他们本打算就在宜昌永久住下去，不料抗日战争爆发，宜昌沦陷，父母亲为逃难，带着一大家子不得已才离开宜昌。

　　我表弟曾经是长江的水手，上世纪80年代，他邀我乘坐他的船去宜昌。船驶进瞿塘峡，一看到神女峰，我马上就感受到了诗的气场。

　　船到荆州，我迫不及待下船直奔荆州的古城门，去感受浓郁的古风。船到秭归，我立即问表弟屈原故里在哪里，诞生王昭君的香溪又在何方。那时我们都是“文青”，随身揣着一个小本本，边走边想，边想边写，沿途下来，竟密密麻麻把一个小本装满。那趟旅行结束后，连我自己也感到奇怪，对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宜昌印象不深，反而对白帝城、神女峰等地的记忆深刻。

　　我与湖北的工作关系不多，结交的湖北朋友也相对较少，但仅有的几位湖北朋友却都与诗歌有关。如诗人阿满，他本名叫李远满，系湖北巴东人，很小就离开家乡到重庆当兵，军旅生涯锤炼出他一颗晶莹的诗心。尽管他比我年轻许多，但一见面就无话不谈，谈得最多的就是诗。

　　与诗关系最直接的是比我小许多的文玺涵，玺涵是湖北人，在中国传媒大学读完博士便留在北京创业。2016年深秋，受他之约，前去襄阳为一部纪录片撰稿。他带我几乎游遍了襄阳的所有名胜古迹，而印象最深的则数米公祠。始建于元朝，扩建于明朝的米公祠，是为纪念北宋大书法家米芾而修建的。走进碑石林立的米公祠，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庭院中那棵古银杏树。时值深秋，被秋霜浸润过的银杏主干和枝丫，显得格外苍劲，一阵秋风吹过，纷纷扬扬的黄叶让我诗意大发，当晚回到酒店就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米公，我们本就相识／在父亲珍藏的那本字帖里／就已经相识／ 那时我还很小／就在那本精致的善本中／父亲告诉我，你叫米芾／来自山西太原，后旅居湖北襄阳／今天，我就来到了襄阳／只是与你错过了千年时光……

　　在襄阳数天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被诗情感染着，也被友谊温暖着。在离开襄阳的前一天晚上，玺涵一定要约我去小酌两杯。在一家不大的酒馆里，玺涵要了一瓶当地的白酒，几杯下肚后，玺涵向我谈到了他的父母，更多的是谈到了他的奶奶。玺涵的家乡在湖北黄冈市黄梅县，父母因为工作忙，把他留在了乡下奶奶家，一直长到读小学才离开奶奶。一直没有离开过奶奶的玺涵，每逢放寒暑假，第一个要到的地方就是奶奶家。奶奶得知玺涵要回家，一大早便倚在窗户前等待玺涵回家，说到这里，玺涵的眼圈红了，他说，奶奶已经故去多年，只留在他的记忆里了。

　　玺涵对奶奶的感情深深地触动了我，第二天在返回的绿皮火车上，我写下了《听你谈起奶奶》：

　　听你谈起奶奶／就像谈起一支你熟悉的童谣／这支咿呀咿呀的童谣／一直伴你长到七岁／奶奶的童谣能够飞跃万水千山／更能够穿越岁月的尘埃／能够把一些平凡的日子／也变成心中的温暖 ……

　　写到这里，我自己也被那些场景感动，为这方土地和这段友谊感动，夜静人深之时，我会轻轻喟叹：你好吗？我的诗意湖北……

　　（赖永勤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