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伤害 – 重庆长安网

　　◎崔鹤同

　　春节期间，我打电话问候了一位患病的老同学。我还是去年夏天给他打过电话。很不幸，他患的是绝症。电话里，都是他在说。一方面对我的关心表示感谢，而更多的是讲他患病的突然和治疗的过程，尤其是难以忍受的病痛，简直是生不如死。有些话是上次电话的重复。我知道，他是把我当成他在生命危难之际的知己，向我倾诉他内心的痛楚。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最后，我说：“你想开点，乐观些，多多保重……”

　　不料，没等我说完，他突然说：“我不要听这些！”听口气他有点声色俱厉，颇为不高兴。他说：“好多人都这样劝人！我的许多病友都对这个深恶痛绝！劝别人容易，如果我是一个健康的人，可能说得比谁都漂亮。他们说得轻松，说罢，像个施舍的恩人心安理得地走了，晾下我们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痛苦依然。我的病友都拒绝别人上门探望，那些人红光满面，看到我们这些骨瘦如柴、痛不欲生的狼狈相，让人感到他们是在幸灾乐祸！他们来不让进门，他们带来的东西也一概不收，他们一走，就掼得远远的……”他越说越激动。

　　他的失态，我完全理解。人都是有尊严的，生存境况相似，平等以待，才有可能“平起平坐”，才有“共同”语言。凭什么你用怜悯的目光来看待我，用看似关心实质以居高临下的语气来教训我，让我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挺不起腰。岂不是在遭受病魔折磨的同时，再遭受一次精神上的戏谑？我非常理解他总是谢绝我前去看望他，而且，他也不希望我经常给他打电话。他不想把自己不堪的一面示人，也不想别人经常惊扰他，以保持自己生命应有的庄重和矜持，保持内心的安宁与平和。

　　我经常看到有些病友，他们常常互动，有时互相探望，偶尔碰到一起，分外激动，说话也十分投机。不管是对疾病的无奈还是对命运的多舛，他们都有共同的语言。因为他们有一样的病痛，都有同样的体会，他们是“平等”的，都能言而由衷，说到“痛处”，引起共鸣，能互相慰藉彼此痛苦的心灵，是真真的“同病相怜”。这是正常人无法体察的。

　　戴安娜王妃在安慰一个失去双腿的女生时，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些什么，而是相顾无言，只是轻微地抱着女孩。一个人需要痛哭一场，就让他好好地痛哭吧！一个人的痛苦，你无法帮他减轻，就让他默默地承受吧！千万不要去打扰他！不要随意触碰别人的伤痛！小心你的善意，切勿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

　　（作者作品散见《读者》《长江日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