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开始，老家门前就有一棵老黄葛树。它高大巍峨，默默守护，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陪伴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

　　吹面不寒杨柳风。当春天姗姗到来时，山上的草儿悄悄长出了嫩芽，河里的水开始淙淙流淌，岸边的柳树仿佛一夜间垂下数不清绿得可爱的枝条儿，好多不知名的野花儿也毫不示弱地露出了甜美的笑颜。当周围万物欣欣然睁开眼，并竞相生长的时候，老黄葛树却最沉得住气，依然不动声色地矗立在老家门前，树躯高大挺拔。

　　当一场春雨浇透干涸的土地，湿润的空气中传来阵阵泥土的清香，在一个不经意的早上，我惊奇地发现，老黄葛树的每一个枝条上都长出了绿芽儿，上面沾着好多露珠儿，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看起来十分翠绿。等到第二天，它的叶子就有大拇指大小了。一个月过后，它更是见风就长，枝叶参差遮挡，已经在树下形成了一大片树荫。中午时分，好多鸟儿竞相飞来，在枝叶间跳跃歌唱。大概就是清明前后的某一天，爷爷会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根粽绳，在黄葛树上缠绕打结，做出一个简易秋千来。他小心翼翼地扶我上去，然后轻轻地在背后推我荡上去，又笑眯眯地等待我落下来……

　　六月飞火，每当酷夏来临，便是最难熬的，到处热浪滚滚。老家门前池塘里的水快要干涸了，青蛙热得中午也在呱呱叫。村子里的土狗吐着血红的舌头，嘴里不停地哈气，腿脚却闲不住地四处奔波，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我十分感谢我的黄葛树伙伴，它有无数巴掌大小的枝叶，把头顶上炙热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阵阵微风吹来，黄葛树下还能感觉到些许的凉意。我把自己隐藏在浓密的树枝叶间，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树下的人来狗往。对于来此纳凉或找食的土狗，我要么从天而降一声大吼，要么把尚未成熟的芽苞当飞镖扔向它，吓得狗儿夹着尾巴狼狈逃窜而去。夜幕降临，凉风习习，我和爷爷躺在黄葛树下，在他老掉牙的民间故事声中，我甜甜睡去……

　　老家的秋天来得特别早，风里飘来阵阵稻香。黄葛树郁郁葱葱，长得更加枝繁叶茂了。白露过后，就是谷子最佳时候。当大家在烈日下收割新鲜的谷子后，便会来到黄葛树下大口喝着苦而回甘的老鹰茶，一边议论着当下的逸闻趣事。爷爷年轻时就是村子里的爬树能手，他会爬到黄葛树的高处，在树梢留下一些谷粒来。那时我还小，我对爷爷的做法大惑不解。爷爷说，树是有灵性的，它也知道冬天鸟儿的难处，我留一点食物帮助鸟儿过冬……这是我最早接受到的关于维护生态平衡的最朴素无华的理念，至今对爷爷的高尚品质钦佩不已。

　　当冬天来临的时候，黄葛树就像爷爷一样走进了人生的暮秋。树叶也开始发黄，并迅速凋零掉落。每天，爷爷将落叶收集堆放在院子外焚烧，而我，则缠着爷爷到黄葛树下去捕鸟。在所有鸟当中，麻雀最笨，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我在地上撒一把米粒，用小棍支撑住筛箩一端。呆头呆脑的麻雀忍不住诱惑，吃着吃着，碰倒了小棍，身陷囹圄，沦落成为我的手中玩物。捕鸟的过程是漫长的，也是最新鲜刺激的，留给我童年最快乐无忧的记忆。

　　我六岁多的时候，离开老家到主城读书。从此，我离开了陪伴我多年的黄葛树。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我常常梦见爷爷，我和他一起在老黄葛树下快乐地嬉闹玩耍……

　　◎ 吕正（作者单位：南川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