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勇

　　一个人最大的勇敢，是饱经风霜，却依旧斗志昂扬。

　　时间长了，在一个地方生活，会日久生情，那再久一些呢，或许会有一些倦怠吧。我们接受着居住地或大或小、或快或慢的变化，逐渐派生出懒意，有一些安逸，有一些麻木，有一些见怪不怪。我们有意无意地过滤那些曾经拥有过的历史气息，开始迅速遗忘，开始关心眼前和未来，而不会去深究这变化之前的一些东西，更不会去深究其背后蕴含的深刻意义。

　　遥远的边疆有座城，名字叫墨玉，是我称之为第三故乡的地方。每当外地人提起这里，总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遥远，贫穷，落后，甚至是恐惧，对此，我总是不屑一顾：“这有什么，再远也是我们的国土，再穷总有富起来的时候，经过多年的努力，这里已是人民生活富足、社会秩序稳定，是一片宁静安详的国土了！不信都来看看。”说这话时，我的内心泛起一丝得意。这是我们战斗了七百多个昼夜的地方，我在喀喇昆仑山下喀拉喀什河边的其乃巴格路上巡逻驻守过，几乎跑遍了这里所有的村庄和绿洲，在大巴扎里看工匠做手工，在街头看巴郎子烤羊肉串。

　　这个有着将近六个世纪年轮的古城，名称也几经更替。墨玉的历史是那样的长，无数人书写过它，留下各种各样的华美壮丽篇章，让我自惭于自己的无知。这座与我晨起夜眠的城市，有什么可写或者有什么可说呢？那些真正的故事藏在民间，藏在人群熙攘的巴扎里，藏在葡萄藤蔓掩映着的蓝色庭院和幽深巷子里。

　　在南疆，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绿洲的闪耀，就一定会有生长的村庄和城市。在大片荒凉戈壁困扰的南疆，一片绿洲存在的意义，远比幻想更让人激动不已。南疆的维吾尔人逐水而居，顺着河流放牧、狩猎和耕种。在河的两岸建起他们的家园，在胡杨林深处娶妻生子，过着渔猎放牧的生活。那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是非常惬意而又令人享受的，更是有曼妙诗意的。然而，这种生活是诗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他们没有亲身体验过这种生活的滋味，更没有品味过阔大无边的荒原的沉重，所以，他们渴望怦然心动的感觉，他们需要被“痛苦”撞胸的疼痛。

　　诗人常常生活在幻想的世界里，可对于天长日久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人们来说，这样的生活也是孤独的，更是寂寞的，哪有什么诗意可言。日子要一天天地过，时光从血液里一分一秒地滤过，留在他们脑门上的，只有日积月累的岁月箭羽的伤痕，留在他们心上的只有驱不散的孤独和寂寞。为了驱散心中的孤独与寂寞的纠缠，他们喜欢上了唱歌，不管嗓子有多沙哑，也不管有没有人鼓掌和喝彩，歌儿唱给自己听，唱给羊儿们听，唱给葡萄藤听，唱给花花草草们听……这就是生活，总是让人感受到有那么一点点苦涩，诗人的生活是高高在上的，总是充满了浪漫和诗意的想象的。

　　在密密的胡杨林里放牧，唱歌是唯一消磨时间的事。高兴了，随手拈来唱上一曲，至于歌词和曲调，不需要谁来填词和谱写，看到什么就唱什么；寂寞了伤心了，有了歌儿的相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把心中的寂寞唱出来，把心中的悲伤也唱出来，让羊儿在歌声里长大，让空荡荡的胡杨林充满了生气，让日月星辰都听得到。想起远方的亲人，唱出心中的思念，让路过的鸟儿带去问候，让歌儿酝酿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让蓝天白云作证。

　　当天边的一抹晚霞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当西沉的太阳还留有半个红彤彤的笑脸，趁秋风不燥，踏上归途，一个转身，可能就是永别，一个回眸，泪就湿了双眼。

　　人生旅途，有些风景，只能喜欢，不能收藏；有些风景，刻骨铭心，慢慢远去；但南疆的遇见，历久弥新。打开南疆记忆，花开朵朵，芳香四溢。遥望昆仑，俯瞰玉河，泪别南疆各族战友，告别战斗了760个昼夜的墨玉。为了那些永远忠诚的记忆，为了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付出，虽然平凡，但终将伟大！

　　（作者系军队转业干部，市公安局治安总队二级高级警长，警务实战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