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承毅

一轮圆月，从黑山上泻下清辉。满山满树满地的淡淡银白，潺潺流水般，抚摸过月光下的一切，温柔，缱绻。

晚餐结束，我们在鱼子村的草坪上搭好帐篷，众生归位，周遭充溢着静谧，安宁。此时，月光像一种柔软的蔓草，将刚刚合围的夜色破冰。天为幕，地为毯，风吹散热气，月朗照乾坤。溪水在不远处汩汩伸展，青蛙在水草中呱呱鸣唱，不知名的虫儿在四处吱吱嬉笑，天籁如同梵音，洗涤着人间，洗涤着心灵。

走出帐篷，信马由缰。走到溪边，靠坐于一坨巨石上。溪边的灌木丛中有点点萤光跳跃飞舞，那是一只只翩飞的萤火虫。它们在树丛上忽闪忽闪，忽上忽下，忽明忽暗，犹如天上的繁星撒落人间。又如一个个提着小灯笼的精灵，在水汽蓊郁的水边林间飞来飞去，跳着快活的舞蹈。

忽地忆起了年少时的萤火虫。在乡下老家院坝下的庄稼地里，一根根黄瓜顶着嫩黄的小花倚靠在纤瘦的竹竿上，长满细细绒毛的绿叶纷披招摇。另一块地里，一个个鲜红的番茄低垂着脑袋，它们矮矮的身躯只有膝盖高。旁边，一个个紫莹莹的茄子仿佛鼓槌垂吊在枝藤上，散发出鲜嫩的清香。白胖胖的冬瓜躺在不远处的地里，绿叶怎么也遮蔽不住硕大的身影。豇豆一根根一条条，与小姑娘的麻花辫一般，依偎着挺立的竹竿，嫩绿、抖擞。白日里，这些蔬果就惹人怜爱。到了夜里，它们仍旧被淘气的小孩惦记着。

于是，趁着夜色，小孩们三两个一伙，来到庄稼地里，准备偷摘几个番茄、黄瓜什么的解馋，我和小弟自然也忝列其中。细小的杂草匍匐在地上，刚浇过的水滴落在脚背，低吟的蟋蟀唱着夏夜独有的静谧。小弟在前面走，我紧跟着他的脚步。到了一根根竹竿矗立的黄瓜地里，我们走进去。他伸手摸索着，突地“嘶——”一声，强忍着不敢大叫。我急忙问：“啷个了？”“遭黄瓜头头蛰了。”黄瓜柄上的小刺并不柔软。他摘了两个，说：“走，摘番茄去！”

转身的瞬间，我却发现数点萤光在黄瓜藤叶间穿梭飞舞。“有萤火虫耶，我想捉两只！我回去拿塑料瓶子！”我比摘黄瓜还兴奋。这一次，换小弟跟在我身后。回到家，我找到一个空的塑料瓶，小弟藏好黄瓜等着我。我们从院坝边的石阶再次走到庄稼地里。

此时的萤火虫越来越多，星星点点，一闪一闪，在那些蔬菜间飞来舞去，洗涤着夜幕的黢黑，洗涤着盛夏的炎热，给人以明洁和快慰，带来了浪漫和诗意。我迫不及待地游走在各行蔬菜的土垄间，追逐着那忽闪忽闪的身影。萤火虫飞舞的速度并不快。盯着一只飞得不高不低的虫儿，轻轻丢下手中的塑料瓶，双手迅速拢去，虫儿就到手了。“快，快，帮我打开瓶盖。”我冲小弟喊。他把打开的塑料瓶口对着我，借着幽微的萤光，我将手中的萤火虫慢慢送入瓶中。

盯着瓶中之物，我们好奇地研究着。它好小，约摸一厘米长。它好善良，既不放毒也不蜇人。它好可爱，屁股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原来发光的是萤火虫的屁股。我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围着虫儿兴致盎然。

随后，我们又捉了两三只萤火虫。心满意足后，塑料瓶发出幽微的亮点，照亮了我们回家的路。院坝上，奶奶坐着藤椅，摇着蒲扇。父母在铺展藤席，等待我们姐弟俩一起乘凉……

萤火虫忽地掠过，刷亮了我的眼睛。我的目光追随着那一闪一闪的虫儿，耳畔，传来母亲哄睡小孩的温柔歌声——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 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林间虫鸣，夏夜流萤。浸润全身的凉风拂来，仰头一望，繁星点点，月在高天。

（作者单位：重庆市万盛经开区党工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