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喝红茶,也不喝绿茶,却痴迷于自创的药草茶。而她所谓的“药草茶”,其实无非是混着各种各样清热草药的蜂蜜水。味道带着淡淡的甜,也有淡淡的涩和苦,一口下去,百味交杂。 每年暑假,我都在外婆的家里度过。要奔波于各种补习班的我,每天早晨都忙得“兵荒马乱”。可不管多忙,外婆都会在临走前塞给我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泡好的药草茶,不管我一脸愁苦的表情,故作凶巴巴地说: “撅什么嘴?这茶清热解暑,不喝完不准回家!” 塑料水瓶带着茶水的余温。我的夏天,就在黄桷树上的蝉鸣、门口阿姨的黄桃味冰棒、还有这淡淡的草药味里度过。 不记得是哪一个夏日的清晨,被蚊子骚扰得再也难以入睡的我,早早地就起了床。清晨的阳光明媚而透澈,透过窗前枝繁叶茂的黄桷树,斑驳了外婆的碎花窗帘,温暖了整个寂静的小巷。 外婆早就起床了,穿着碎花裙子站在窗口晒太阳。听到我塑料拖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转过头来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今天怎么起来这么早?”随即转身进了厨房。 我跟在外婆后面,她先是嫌我碍事地挥挥手,把我赶到一边,再垫着脚,从橱柜里拿出几个花花绿绿的、有些斑驳的旧糖盒子,稍微使了点劲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药草。 “你说你,总是不把我的中药茶喝完,你知道天天给你熬这些有多不容易吗?” 外婆一边往小锅里倒水,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朝我碎碎念。水龙头哗哗作响,让人听不清楚她的嘟囔,可那“嫌弃”的眼神却是让人看得真真切切。 我也不恼,靠在厨房门上,笑嘻嘻地看着外婆一边烧水,一边拿出她珍藏的各种瓶瓶罐罐。湿热的水汽在小厨房里弥漫,氤氲了狭小的空间,我们像站在轻薄的晨雾里,一呼一吸之间,浸润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外婆一小撮一小撮地抓起各种不知名的中药草,再小心地撒进沸腾的小锅。干枯的麦冬,淡黄的金银花,暗红的枸杞在“咕咕”冒泡的沸水里翻腾、舒展、绽放,溢出一股股浓浓的药香。 “菊花,夏枯草,麦冬……”外婆戴着昏黄的老花镜,用满是皱纹的手,指着墙上泛黄的药谱,碎碎叨叨地自言自语。雾气萦绕,窗外蝉鸣不断,鸟叽叽喳喳地叫。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忙碌的外婆,心弦蓦然轻轻触动,脑子中一片空白,思绪翻飞,像外面停停走走的蜻蜓,不知不觉地飞了好远。 我努力地想,努力地寻找,寻找着记忆的角落里,那一个个重合的身影;回想着过去的日日夜夜里,外婆的草药茶。我已记不起外婆最初给我煮茶的时间了,它总是出现在那些盛夏的早晨,在铺着碎花布的小方桌上,袅袅地冒着烟气,千篇一律,却日复一日,从不缺席。 我早就习惯了它的存在,就像习惯了外婆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身影,而不会去考虑它的背后,外婆那拳拳关爱之心;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翻来覆去的坚守,是固执的坚守。 我拖着拖鞋,走到外婆身后,张开手臂,撒娇似地抱住了她。外婆身上干净又温暖,有淡淡的竹子凉席和药草的味道。 “嗯?怎么了?” 外婆有些诧异的回过头,看了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的我。 “没,没什么。”我把头靠在外婆的肩头,“外婆外婆,今天多放一点冰糖好不好?” “吃吃吃,就知道吃!给你说了糖吃多了不好!” 外婆朝我骂,却还是从玻璃罐子里多拿出了几块冰糖,放进了药草茶里。 我靠在外婆的肩头笑,她故作凶巴巴地看了我一眼,却也是跟着我笑。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窗外的阳光,明亮又温暖。 (作者系重庆第二外国语学校初二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