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在送给安贝托·艾柯的《寒冬夜行人》中写下了这样的献辞：“读者在上游。”我觉得在理解作者和读者的关系中，这是再精妙不过的一句话。

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们是在作者开辟的河流中航行，点点涟漪，层层烟波，或者是险滩激流、峡谷深渊。游行其中，给人精神的振奋和思想的叩击，让人感叹、感悟和感伤，往往也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创作的冲动和激情，于是在激越中挥洒几行浅浅的文字，催生出另外一条属于自己的河流。这个时候读者又成了作者，但他依然在河流中，所不同的，他是在下游。就这样，无数条思想的河流绵延下去，周而复始，循环不尽。

盘古开天地，利用鼎天之力创造出了无数的河流，他们往往都有自己的生命与特征，或雄浑磅礴，或曲折委婉，或静谧幽美，或浊浪腾空，每一条都有不同的路线和形状、不同的历史和将来。与之相对应的，还有我们看不见的时间的河流，在相互毫无牵连的陌生人之间，有它相连相系。人们往往习惯把历史比作洪流，喜欢说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这是人类潜意识里对历史进程的一种宏观体验，感觉它像难以驯服的河水一样总是激越出你的想象，挣脱出你的掌控，可见我们共同所处的历史的河流还是一条难以治理的河流。

两年前，我出差到上海，周围都是不相识的人，行走其间，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与强烈的漂泊感。上海的夜晚潮湿闷热，都市的灯火绚丽多姿，然而我却是这座城市里单薄的读者，面对华丽的篇章，却是读之无味，顾影自怜，非常地想回家。平时在我的书房里，打开台灯，泡一杯清茶，看着水汽袅袅地升腾，读读书，做做笔记，或者打开窗户，探身看看寂静的小区和墨蓝的天空，真是惬意无比。而灯火辉煌的广州并非我的河流，幸运的是联系到了一位同学，他介绍我到了购书中心，在购书中心里，书香四海，琳琅满目，我又找到了史铁生、米兰·昆德拉、余华……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我感到轻松舒适的处所，很幸运还有这条暖流和我的生命相连。

书籍把作者和读者连接在了一起，成功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克服了现世记录的单薄，凝聚起了更为厚重的记忆，拓展开了更为纵横开合的想象，磨砺出了更为深刻锐利的哲思。书籍让更多的作者与读者在同一条河流中畅游，对同一处风景进行相似或相异的解读。

河流中的读者与作者，早已魂化在了一起。“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豪放，“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怆，“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的婉约，已不仅仅只属于作者，更成为无数读者心中某种情愫简单却有力度的勾画，成为了读者灵魂的一部分。

一江春水向东流，你我已无法在这条河流中分清这一滴与那一滴。

（作者系果业研究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