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萝卜，抿抿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儿想吃肉，大人没得钱……”与小孙子念着童谣，又把我拽进了久远的时光里，勾起了对儿时除夕年夜饭的记忆。

　　每年春节都有许多快乐之事，但我最享受的还是除夕夜吃妈妈做的年夜饭。一家人围坐桌旁，痛痛快快解一次荤腥，边吃边话家常，简单却无限惬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拮据，我们这些孩子只有等到过年，才能品尝到难得的美味。父母工作再忙再累，也会提前一周开始筹备年货。那时，妈妈会做红烧肉、油渣炒白菜和萝卜炖肥肉，都是我平时很难吃到的大菜。那个凭票购物的年代，所有副食品都实行凭票定量供应，居家里过日子就必须精打细算，特别是购买年夜饭的食材更是如此。有一次，母亲让我拿着两张肉票去买猪肉，出门前反复叮嘱我一定要买肥一点，因为一块肥肉在母亲手里，可以做红烧肉、熬猪油，做油渣白菜。在当时，金黄闪亮酥甜可口的刚出锅还有点烫嘴的油渣，拌上白糖，应该算是当时一种“奢侈”的吃法了。

　　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可选择的副食品开始多起来了。我家年夜饭的桌子上出现了七大碟八大碗，还有白酒、花生和瓜子等。年夜饭开席前，晚辈要给长辈拜年，可以得到压岁钱。大家还要穿上新衣裳，在院子里放鞭炮。年夜饭荤素搭配，冷热俱全：红烧草鱼寓意红红火火、年年有余;猪肉丸子寓意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糖醋排骨寓意齐心协力、节节高升……老爸是北方人，年夜饭上还得有“压轴”饺子，里面包上几颗水果糖或几个硬币，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谁吃到了“幸运儿”，谁就像是中了口彩，预示着新的一年必定是福气满满，甜甜蜜蜜。

　　作为除夕的重头戏年夜饭，除了是一年中最隆重、最丰富的一顿饭，其实更多的是讲究寓意，讲究吉利，讲究团圆，讲究传承。每道菜都蕴含着对新一年的祝福，对新一年的憧憬和期待。

　　改革开放后，全国取消了配票制，农贸市场里物品丰盛，人们已经开始从吃饱到追求吃好，吃健康了。改革开放最大的受益者老百姓，家家户户的日子是越过越好，年夜饭的形式、内容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许多家庭图省心，到饭店订制年夜饭。记得2003年，我的小家庭报名参加重庆一家都市报举办的“老外过年到我家”选拔活动。邀请8位在重庆工作和生活的外国朋友，与8户普通市民家庭一起共度除夕新年，我家有幸入选。

　　除夕下午，我们一家人与英国的Jon见面了。为了款待刚下飞机的老外，我们也赶了回时尚，在附近的酒店，按照年夜饭标准专门定制了一桌饭菜。在满桌精心安排的菜品中，最显眼的就是那盘用萝卜雕成的仙鹤。一块冬瓜皮上雕了英文字——Welcome to Jon(欢迎Jon光临)。这般VIP待遇让老外感动不已。席间，好奇的英国朋友，对餐桌上的每道菜都要问菜名。还在北京读大学的儿子，也正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练习口语，不厌其烦地将菜品译成英语，尽管很多重庆菜确实难以准确表达。比如醪糟小汤圆，我就直白地解释道：“醪糟嘛，就是泡在酒里的米。”“天啊，简直经典惨了!”儿子说。

　　酒店的年夜饭，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家的温馨、传统的年味、亲密和谐的氛围都不够，于是，我们又赶紧回家一起包汤圆，踩气球。Jon干起这些并不比我们差，看来，中国传统的饮食已经在漫漫地融入到外国友人之中了。为了让英国朋友对我们传统的年夜饭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们用许多五彩缤纷的气球代替鞭炮，一边吃着热腾腾、甜滋滋的汤圆，一边噼里啪啦一阵乱踩气球。一顿丰盛、隆重、喜庆的年夜饭，从除夕下午一直吃到新年的钟声敲响……

　　这些年，随着互联网的出现，年夜饭的各种要素都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出现了各种APP、外卖、刷卡和手机网购。各种年夜饭所需的食材也无需去排队购买，在手机上下单就可享受快递送货到家的服务。“半成品或成品年夜饭”成为“80后”“90后”“00后”“网购达人”们的新宠。即便是完全不会做饭的人，也可以烹调出一桌像模像样的年夜饭。

　　总之，这是一个创新的时代、变革的年代。年夜饭不断变身，一年比一年吃得丰富、讲究，一年比一年办得体面、豪华，可美中不足的是年味越来越淡了。什么都简化了，什么都随意了，人们心里的那份期待，那份氛围似乎没有那么浓厚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饭不同。年夜饭虽然形式和菜品发生了巨变，但无论如何，人们紧赶慢赶，回家吃年夜饭的脚步就一直没有停歇过。年夜饭，作为中国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其重要的已经不是吃什么，在哪里吃。重要的是世界再大，彼此相隔再远，也一定要回家，回到亲人身边，热热闹闹，团聚欢乐，共享家庭的温暖，共叙天伦之乐。其实，年夜饭就是一种记忆，或近或远;年夜饭就是一个故事，似深似浅……它记录着岁月的变迁和远行者的思念，寄托着我们对美好生活的热盼和追寻，这应该就是年夜饭独特的味道吧!

　　(作者系市司法局原巡视员、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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