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我采访过一位老红军，他叫刘承万，曾经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参加过对日八年抗战，从枪林弹雨中走来，经历过解放战争中的挺进大别山、淮海战役……

刘承万说话中气十足，抑扬顿挫，一头苍苍白发，仿佛一座巍峨的雪山，跟二万五千里烽烟紧紧相连。谈起长征，老人表情凝重，惊心动魄的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刘承万加入红军队伍时年仅14岁，担任司号员。长征路上，他爬过三座雪山。海拔4950多米的夹金山，被当地藏族同胞视为“连鸟也难以飞过”的神山，也是长征中红军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山上没有人烟，积雪终年不化，传说山上的雪是山神喷气而成，只有神仙才能上山，人上去就会被冻死。1935年6月，红军翻越夹金山时，南方的战士没有准备御寒的衣服，多数人只穿着一套破烂的单衣，满是血泡的脚上缠着干树皮。夹金山人烟稀少，战士们只得找一些破棉絮和干羊皮做成背心穿上防寒，没有鞋的战士，把当地人用的皮口袋剪成草鞋的样子，或者捡些烂布包在脚上抵挡寒冷。刘承万的草鞋早穿烂了，光脚走了很久，到了雪山上，双脚冻得失去了知觉，仿佛两块冰冷的铁片，随着身体的惯性在雪地里被拖拽着往前滑行。幸运的是，他在路上捡到几块战友们落下的破布，便当宝贝一样包在脚上当鞋子。

夹金山寒气逼人，像一道高高耸立的白色钢墙挡在面前。大家没有退缩，继续向雪山顶峰爬去。越往上爬山就越陡，鹅毛般的雪越下越大，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爬上山顶，在冰天雪地的道路两旁，躺着无数长眠在此的红军战士。他们饥寒交迫，实在太累了，一坐下就再也起不来。他们在风雪的嘶吼声中，沉沉睡去。有的怀里抱着枪，像熟睡了的样子；有的冻得意识模糊，滑倒后就像炮弹“砰”地飞了出去，在万丈冰崖下没了踪影。一天，刘承万实在走不动了，迷迷糊糊看见前面有一块石头，就把背包放在上面，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哪知刚坐下，石头就歪倒了，吓得他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前面部队牺牲的战友，身子被大雪覆盖，已经僵硬了。

对刘承万而言，寒冷饥饿都不是最可怕的，亲眼目睹战友失去生命，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才是最痛苦的事。长征路上，最艰苦的就是过草地，美丽的野花和厚厚的草垫“魔毯”下，处处是“吃人”的陷阱。草地600多公里，遍地是水草沼泽，气候变化无常，一会儿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一会儿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一会儿又是风雪交加冰雹陡降。走进草地，杂草过膝，一脚踩下去，草下的黑水咕咚咕咚直往上冒。过草地时，大家紧挽胳臂，一个人陷下去，另一个人奋不顾身救援战友，结果两个人都陷进泥浆，只留下孤零零的红军帽在风中呜咽。后来，有了经验的战士，意识到自己走进了泥沼，就会哭着对伸手相救的同志大声嘶吼:“别管我，我不需要你们和我一起死，快走！”每每此时，眼睁睁看着亲密的战友被污泥吞噬，就像被猛兽撕碎了心脏，喉咙被塞进了破布，大家内心难过至极，嗓子却是干哑的，哭不出声来。

1935年的雪不断飘洒在八角帽、背包和枪支上，金黄的军号和猎猎作响的五星旗帜，是红军前行的坐标，更是刘承万心中永恒的丰碑。刘承万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生与死的考验，见证了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场面，是一部活的革命传统教科书。

如今，老红军刘承万已经长眠于历史的尘烟里。但他和他的战友们所走过的雪山和草地，凝结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就是不断激励和鞭策后辈勇往直前的长征精神。当中华民族腾飞的翅膀越来越高，那些长征路上的英雄们用生命创下的奇迹，更加值得我们用一生去铭记！

（作者系市作协会员、沙坪坝区作协理事兼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