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

　　每到一地，时间允许，必逛博物馆，从密闭玻璃柜中的高仿、墙壁上的文字图片，细细品味，溯源某一物事的前世今生。时间稍长，则会寻访当地的古战场、名人故居、老街旧巷，于古建、古物、古事甚至残存破缺的一砖一瓦一石一木中，寻寻觅觅，思虑它们的过往，既拓宽知识面，又聊发思古之幽情。

　　受这样的爱好左右，几十年里，就去了故宫、卢沟桥，伪皇宫、张氏帅府，逛了农讲所、黄埔军校，游了中山陵、总统府，走了布达拉宫、西夏王陵、喀什香妃墓……更多的，是随文物保护志愿者，走遍了重庆主城区的每一个角落，粗略了解了这西南重镇从何处来、到哪里去。

　　这样的喜好，已然成为习惯。

　　己亥腊月，赴酉阳公干。事毕，习惯让我对到过无数次的县城产生问号——县境内，除了桃花源、龙潭、龚滩古镇、南腰界红军旧址，还有什么可以让人流连的地方？

　　有人就提到了县城里的“飞来峰熏阁”。但是，古迹被高高的围墙包围着，只能远远望见围墙内造型别致的楼阁的一部分。而围墙角紧闭的半圆形铁门上，挂有“危房维修，谢绝参观”纸牌。无奈，只得绕墙翘首，踯躅再三，把视线越过围墙顶，投向墙内那寒气森森的古树和陌生的阁楼。

　　大半年光景，就牵挂着那酉阳城里的飞来峰。终于，庚子年十月，机会再次来临，赴酉寻访，却仍然是围墙封锁，铁将军把门，仍然是谢绝参观不得靠近。失望之中，透过门缝，发现围墙内出现一汉子的身影，于是大声求助。那汉子倒也爽快，指引我们从另一方向过去，他在那里接应。

　　原来，包围古迹的，只是三面围墙。无墙的一面，是利用了原住民的山墙。原住民这些天，正请来工匠，在矮墙上挖门开道。那墙内的汉子，正是干活的工匠。听明我们的来意，汉子说我们算有运气，不然插翅也飞不进来呢。

　　总算进到了围墙内，见到飞来峰上的楼阁和楼阁周遭的古树。只是第一观感并不好，院子内杂草丛生，亭台上的道路正在开裂，楼阁并没有维修的迹象。浓浓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

　　端详飞来峰，原来是三堆高低不同的假山。这是明弘治年间，酉阳宣抚使冉舜臣让人根据自己的梦境所建。匠人们按照土司所述梦中情境，用乱石、钟乳石垒成主峰“雪洞”、左峰“红流”、右峰“翠茸”三座假山，平地而起的假山，恰似天外飞来，故名飞来峰。假山内墙，皆以白垩装饰，借喻为土司梦中的“广寒宫”“逍遥宫”和“娱乐宫”。尽管时光流逝五百余年，假山上草木荣枯数百载，但假山内的洞壁，依然雪白，光可鉴人。

　　三座假山前方，掘有一方不等边石壁池塘。池上架石拱小桥，小桥端头，安放小石狮。可惜的是，池塘内一潭死水，波澜不兴。紧挨石狮的，是后人砌筑的厚实围墙。这一处明代古迹，就这样硬生生与外人隔离开来。

　　主峰“雪洞”，洞口密布蛛网，山上藤蔓、杂草垂挂下来，几乎要遮蔽洞口上沿。弯腰进入略显潮湿的洞中，才发现洞中东西南北四方皆有拱形洞口，且有三方可以自由出入。洞室较宽敞，约莫20平方米，大概是当年主人避暑的佳地。而“红流”与“翠茸”，紧挨在“雪洞”两侧，如拱卫主洞的地堡，又像一对忠实的卫兵。大胆设想，估计是仆人等待主人应召的休息之地吧。

　　“雪洞”高约3.5米，峰顶上，建有楼阁。全木材料的楼阁，上下三层，七脊六坡水重檐式结构，长约十一二米，宽约六七米，高约十米，飞檐翘角，造型古朴。楼阁的窗棂门楣木板壁，皆有花木虫鱼雕刻。上层门额处，悬“来熏阁”横匾。下层长方形居室，被圆形大门紧锁，无法看清里面陈设。我们只得站在大门外地面已经破败的迥廊上，仰视卷拱迥廊大门上方，看那黑漆漆的“酉水乐土”匾，读那大门边悬挂的对联：官味无殊黄柏苦，乡心唯有白鸥知。而迥廊外侧中间两大立柱上，钉有木牌楹联，受风雨磨蚀，黑色木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求助方家，才知是酉阳直隶州牧赵藩撰写的另一副对联，内容是：风驰电擎，日出烟消，园内此亭高，二酉云山归眼底；人庆来苏，我惭抚字，阶前生意满，万家忧乐在心头。

　　飞来峰最初是冉舜臣的别墅，也是土司接待贵宾的官邸。1735年，清雍正“改土归流”后，别墅成了当地土、苗、汉人共同拥有的公产。清末民初，楼阁内曾设置小学校。解放后，变身为一家编辑部的办公场所。2009年，成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是绝对的文物古迹。

　　这一方古迹，什么时候人去室空，被禁锢于围墙之内，任凭雨打风吹去，零落成泥碾作尘呢？既然成了危房，为何不加紧修缮呢？还有那围墙上的铭牌，堂而皇之注明“飞来峰熏阁”。呵呵，如此以讹传讹，古迹飞来峰，古建来熏阁，是否会暗自神伤？

　　但愿这是杞人忧天。

　　（作者单位：中国银保监会黔江监管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