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人一样，知道陈思诚是2006年一部超火的电视剧《士兵突击》，这部剧带火了一批如今活跃在中国影视圈的实力小生：王宝强、陈思诚、段奕宏、张译、张国强、李晨。之后，作为演员的陈思诚获得过戛纳电影节和万象国际华语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提名和最佳男配角奖，但作品的数量和市场影响力远不及王宝强、段奕宏、张译、李晨。2012年，陈思诚凭借一部自编自导自演的电视剧《北京爱情故事》引起影视圈和观众的重新认知：编剧、导演陈思诚。

此时，大多数人对陈思诚的看法可能与我差不多：当演员遇到瓶颈，转行试一下。而他2014年将同名电影《北京爱情故事》搬上大银幕，获得4亿票房；2015年编剧导演的《唐人街探案》获得过8亿票房；2018年编剧导演的《唐人街探案2》近32亿票房，同年，他监制、总编剧、主演了《远大前程》，这些影视作品无一失手，让所有人对陈思诚刮目相待。有一次朋友聚会，聊到陈思诚的《唐人街探案》系列，觉得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编剧和导演，很会借用国外优秀影片中完美的故事桥段，加以中国元素改造。

让我路转粉的是，观影了由陈思诚监制的、正在上映中的犯罪悬疑类型片《误杀》。

《误杀》翻拍自2015年印度电影《误杀瞒天记》，而《误杀瞒天记》也是翻拍自2013年印度电影《较量》。2017年福建恒业的老板陈辉买下《误杀瞒天记》的改编权，今年三月陈辉和肖央带着项目去泰国找到正在监制网剧《唐人街探案》的陈思诚。陈思诚对翻拍予与拒绝。《误杀瞒天记》已经是经典之作，对经典翻拍十翻九烂，很容易吃力不讨好。不过，陈思诚在再次研究《误杀瞒天记》后，改变了主意，他觉得可以借助这个故事，讲些他想讲的东西。

作为一个有成熟编剧、导演能力的监制，他首先把印度电影中国观众不能理解（或不感兴趣）、节奏缓慢的讲经部分，换成了中国观众熟悉的热闹、动感的泰拳比赛，把整个故事的节奏加快，从原片163分钟精简到《误杀》的112分钟；其次，把印度电影的种姓矛盾改成不同权利阶层的矛盾，并加入中国人传统意识下，对家人的绝对守护从而导致的两个家庭的冲撞；把偷拍改为迷奸并摄像，让矛盾升级。故事讲述流畅，每个情节、每个镜头都有意义。

故事开篇，是《肖申克救赎》的镜头，李维杰虚拟在监狱中，为逃出监狱，躲在死囚的棺材里。这组镜头不仅交代了男一李维杰酷爱电影的人设，更是为了展现虚拟人物在棺材中的恐惧，因为故事很快就讲到警察局长拉搵的儿子素察因为迷奸、骚扰李维杰的女儿李平，在与李平、李平母亲阿玉纠斗中，被李平敲头倒地。阿玉慌乱恐惧中，把素察埋在了住房背后坟场的棺材中。随着剧情的推动，镜头向观众展现了被警察挖开的坟墓中，虽然没有素察的尸体，但盖板上有指甲抓挠过的带血痕迹。一切暗示正当防卫的李平击倒素察，但素察并未身亡，阿玉在没有检查过素察伤情状况下，把没有死去的素察埋在了坟场，这是误杀。李维杰在了解情况后，出于男人对妻女的保护，利用看过的电影知识，用电影《蒙太奇》里讲述的方式，编辑了一个完美不在场证据链，并训练家人应对可能到来各种审讯。虽然，拉搵有很丰富的办案经验，也利用了手里的公权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暴力审讯，恐吓李维杰未成年幼女，几乎成功实现给李维杰一家定罪。但李维杰提前转移了尸体，并利用群众对警察局滥用私权、欺行霸市、贪污腐败的不满，利用拉搵丈夫竞选对手的势力，造成群体骚乱，并得以脱罪。

李维杰一家是因为被拉搵惯坏了的素察仗势欺人，在女儿被侵害、妈妈被暴打的情况下，被动还击发生的误杀，但他们没有罪吗？影片中李维杰两次布施，第一次是日常的布施，僧侣接受了，并给与祝福；第二次是出事后，李维杰心里不安，希望通过布施求得菩萨的护佑，僧侣回绝了。电影暗示他们有罪。而最后，已经被迫退出议员竞选的素察父亲和已经被撤职的拉搵，求李维杰给他们一个实话：素察是生是死？李维杰仰望佛像，对素察父母道歉。紧接着，李维杰自首。李维杰进了监狱，所谓救赎，是守护了家人还要对得起良心。而促使李维杰自首的直接原因，还是他守护家人的心：李维杰小女儿为了得到爸爸许诺的考100分奖励口琴，把考的70分改为了100分。经过素察一案的较量，安安幼小的心灵中，也许已经开始认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李维杰自首是为了让孩子知道做错事情，需要赎罪。虽然是妻子误杀，但他明明知道真相的情况下，选择为家人不断制造假线索、消灭证据，他自首，是为自己也为家人赎罪。这个电影设计得很高级，无数反转，有罪的人被误杀，被伤害的人也不无辜。电影中秦沛饰演的颂恩，一直坚信李维杰无罪，为李维杰一家奔走呐喊，在最后得知李维杰一家真的误杀了素察后，面对记者的采访镜头，竟然只能茫然无语。

这个开放性的结局，让观影人自然有很多思考。尤其是因为是犯罪题材影片，很多知名律师在观影后对其中涉及的法律点，给与了评说。律师雷家茂解读《误杀》说：李平平的击打对素察不是致命伤，阿玉掩埋行为才是误杀；警察认为抓人行为、刨祖坟行为是对的，是对民众情感、道德伦理的误杀；警察认为找出凶手可以不择手段，是对法律制度的误杀；李维杰为保护自己家人而采取的一系列行动，也是对法律制度的误杀。

这部电影表面的故事是一个破获过千个案件、拥有国家重器的强势警察局长和一个看了近千部电影的超级影迷小人物间，两个家庭为孩子进行的对决和较量。但又不止于此。《误杀》的英文片名叫Sheep without a sheepherd（直译：失去牧羊人的羊，也为：乌合之众），电影中6次出现羊。羊在这部电影中是带有隐喻的：替罪羔羊、迷途羔羊……不同的观众因为自己的阅历不同，会有更多不同的解读。究竟哪一个解读是陈思诚想要表达的？他不自己表达，很难猜测。但可以让一个故事既能把观众带入剧情、又能带出故事进行不同的思考和讨论，就非常成功。

陈思诚作为一个演员出身的监制，在码盘选角上和演员情绪调度上，也得天独厚、非常精准。比如肖央，一个从唱《小苹果》进入影视圈、在人们印象中以喜剧表演为主的演员，陈思诚让他出演男一李维杰，看中的是他身上小市民狡黠可爱的一面，可能还因为肖央缺乏辨识度的大众脸。李维杰就是一个生活在泰国唐人街、小学毕业、给女儿6000株报名夏令营需要犹豫的普通男人，肖央的大众脸让他很符合李维杰的人设。而陈冲饰演的警察局局长拉搵，有竞选议员的丈夫高官背景。陈冲凌厉的眼神、从一出场击溃嫌犯的气势，都标明了她的身份是当地实权人物。陈思诚亲自执导了陈冲审问李维杰一家的两场重头戏，陈冲当着下属面看完儿子迷奸李平的视频后，一方面羞愧难当，另一方面找到李维杰一家会杀死儿子的动机，明白儿子很可能已经死了，陈思诚用了一个长镜头展示拉搵的眼神：从失魂落魄到母兽失去幼崽的疯狂，陈思诚要求陈冲做出0到100的反应，提高语速。拉搵为在李维杰幼女安安身上打开缺口，拉搵把看着爸爸妈妈姐姐被打、惊恐不安的小女孩拖进单独的房间，进行恐吓，陈思诚用了一个拉搵从顶上压向小女孩、完全笼罩了小女孩的阴影，展现双方的力量对比。

陈思诚在影视这个专业性很强的行业中，可编可导还有表演的功底，非常难得，而我路转粉他的最重要原因，是因为他对世界有思考、有思想、不偏颇。这一次，他打造了一部经典的犯罪题材类型片，把中国的翻拍电影推向了一个新高度。陈思诚用《误杀》向他喜欢的经典电影《肖申克救赎》《蒙太奇》《控方证人》《七宗罪》《狩猎》《活埋》《白夜行》《天才枪手》致敬，我也以此文向《误杀》和陈思诚致敬。

（◎蓝焱 作者单位：重庆电影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