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老家，近距离跟母亲说话，她也不搭理。父亲说，你说大声点儿，她耳朵听不见了。

　　“什么叫听不见了？”我吃了一惊，忙问。

　　“出现快半个月了，现在好像还要严重些。”父亲说，“我跟她说话都要大声吼。”

　　母亲正低头择菜，时不时抬头看看院坝里玩耍的小孩儿，笑着对孩子们招呼：“跑慢点，别摔了……”对于我们的谈话，她一点也没有察觉。母亲的耳朵真的听不见了？我的心头一阵发酸。

　　母亲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解放初期农村生活的窘迫，再加上外婆家重男轻女的思想，作为家里老大的母亲没能上过一天学，至今母亲也不会认得一字，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母亲生养我们姊妹四人，父亲长年漂泊在外，农村生活酸涩苦辣的个中滋味，母亲算是尝了个遍。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睛，我心里明白，母亲老了。

　　母亲怎么会一下子就听不到了呢？我决定带母亲去看医生。父亲说，看啥医生，这个就是人老了听不见了。我说，先看看再说吧，不然不放心。

　　请好了假，我直奔医院。母亲还没到，我先去排队给她挂好了号，才看见母亲在父亲的陪伴下走进了医院大门。

　　母亲看的耳鼻喉科在三楼，我扶着母亲坐电梯上去。一看科室排列的顺序牌，母亲前面还有四五个病人，我问了下医生，说这个科室每个人的情况都要长时间检查，会很慢。我让母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

　　坐在母亲身边，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老家的事，说要尽快把厨房弄好，小弟要带女朋友回来，家里乱糟糟的不行；今年的豌豆胡豆都结不好，光长叶；种的土豆被虫吃掉了，没有收成；还好养的两头猪长得乖……我时不时接上母亲的话问她一两句，但她却总是自顾自地说，我的问话，她是一句都没听到。我索性不问也不说，在等待的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差不多了解了老家近来发生的大部分事件，比如伯父家的大哥回老家准备办酒，在村干部劝说下不办了；大孃见三十多岁的儿子在家几天不出门，就会在他枕头下塞钱；幺爸不太管刚出生的孙子……我任由母亲说着，还好，母亲的思维是正常的，还会有思辨；也还好，她还能听到这么多声音，她的听力没有完全丧失。看到诊室一个眼睛缠着绷带的病人出来，又一个捂着耳朵的病人进去，再看看身边的母亲，我竟然感到有些宽慰。

　　“你爸去哪里了呢？”母亲抬头没看到坐在对面的父亲，猛然问我。“可能去抽烟了吧。不用管，一会他就回来了。”我对母亲说。“我去找找。”母亲说完，起身去找父亲。医院三楼不大，也就五六百平米，各诊室分设在四周，中间是电梯。我看到母亲径直走到头去找父亲，就拿出手机看下有没有工作上的通知。翻了一阵手机，抬头一看，父亲又坐在对面原来的位置了，却不见母亲回来。“妈妈呢？”我问父亲。“没看到呀，我在厕所那里抽烟，没看到她。”父亲站了起来。我一急，跑到刚才看到母亲的地方，不见人，再转过电梯，看到母亲正一个人站着，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你站这儿做啥？”我大声问。“我记得是从这儿走的，返回来就没看到你了。”母亲听到了我的问话，忙说。看着母亲无助的眼神，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忙牵着她回到诊室这边。

　　快到中午十二点，母亲终于看上了医生，经医生各种检查，照CT，最后诊断，只是突发性耳聋，没有其他大问题。先开点药吃着，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我打电话给二妹说了母亲的诊断情况，我说，先让母亲吃药试试，如果没有效果，就安助听器吧。

　　送走母亲，我的内心五味杂陈。现在的母亲，不只是耳朵听不见了，她身体的好多地方，都在告诉我们，时光不等人。如果母亲耳朵不灵被我们早一点发现，早一点重视，早一点带她治疗，或许不会如此严重。母亲陪我们长大，现在母亲老了，我们却陪她太少，关注太少。我的内心被深深的愧疚纠缠着，看着街上各色人来人往，我明白，我们是该认真为母亲做点什么了……

　　（作者单位：万盛经开区党工委宣传部）